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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的水煎包
    一百年的水煎包
    时间:2015-04-10 00:00 来源: 作者:

    我放下了电话,惶惶然不知所措,就突然想起我们家的包子铺。

    我叫张维,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小时候,我觉得最丢脸的一件事,就是跟我同学说我家是卖水煎包的。不仅我爷爷奶奶是卖水煎包的,据说,我那未曾谋面的曾爷爷曾奶奶都是卖水煎包的,而在他们辈分之上的那些爷爷奶奶做什么就无从考证了。我估计着,八成也是卖包子的吧。因为我的爷爷奶奶说,我们家这个小店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百年老店——拜托,不要一提到百年老店就露出很羡慕向往的神情来,其实我们家的小店虽然时间久,但是真的没有你们所想的百年老店那么奢华,那么充满韵味,当然也没有××国家的总统提前两个月订我们家的包子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店,灰头土脸地站在街角,很不引人注目的招牌上写着:天香利津水煎包。招牌上挂着个小小的红灯笼。简直土得掉渣了。

    每天清晨,我都能和着奶奶嘹亮的叫卖声起床:“天香水煎包咧,刚出锅的水煎包咧,一百年的包子咧。”奶奶好像特别以这个小店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为荣,每次叫卖的时候都要这么喊一下。当我睡眼惺忪地从脏兮兮的大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水煎包的气味已经直往鼻孔里钻了——为什么我说是气味而不是香味?你可以想想,如果你天天都闻到水煎包的味道,如果你们家的餐桌上动不动就出现卖不掉的水煎包,你能不腻味吗?反正我是够了。我麻利地穿好衣服上学去,经过那一口滋啦滋啦冒气的平底锅,穿过自家云蒸雾罩的厨房,脚步踏在石板上啪嗒啪嗒的。我跑出去老远,还能闻到那股味,还能听到奶奶的叫卖声。

    好像我童年的每个早晨都是如此。嘹亮的叫卖声,奶奶在云蒸雾罩间忙碌的身影,热闹的人群等待着一锅又一锅的包子。这一个又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光影交错,层层叠叠织成网,网住了小小包子铺里一天又一天平静而忙碌的生活。

    而我自小生活在这安逸的网中,却对外面的精彩有着极度的渴望。但是我的爷爷老是想让我也去卖包子。他们老是说什么祖传的手艺不能丢啊之类的,还天天给我讲什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卖水煎包的“英勇”故事,一遍又一遍地威胁着我如果不卖包子的话就不认我这个孙女——老天,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陈腐的观念?这个家里还有没有民主?我,一个受过教育的好女孩,将来还要上大学,我要到大城市里发展,赚好多好多钱。他凭什么把我囚禁在这个小小的包子铺里面?好在,还有奶奶支持我。在我第一次和她面对面地坐下,告诉她我不想卖水煎包,并且把理由给她一条一条地列出来之后,她就同意了我对未来的选择。她说:“维维,你是个好闺女,从小就给奶奶争脸。只要你想做,奶奶支持你。爷爷那边你别操心。”

    可我还是受够了,我拼了初三一整年,终于考上了省城的高中,终于在上高一那年搬出那个小小的家,那个充满着包子味的逼仄空间,这算是我青春里的第一次叛逃吧。大城市真的是大城市,这里生活的人的观念想法都与我曾经待过的那个小小县城那么天差地别。我想我大概没有像很多初次来大城市的孩子那样迷失自我,也没有产生自厌情绪。但是我的所见所闻的确更加坚定我不去卖包子的想法。我想我完全有能力活得更好。只是偶尔,我是说偶尔,会在梦里梦见奶奶在包水煎包——用的是昨天就已经煨好的肉馅,肉馅和素馅不能掺在一起,要分开放,面团也是自家发的,放在乌漆漆的大盆里。奶奶左手拿面团,右手弄上一点肉馅,再来一点素馅,三下五除二,一个个圆柱形的皮薄馅厚的包子就这么成了。奶奶包得鼻头上都是汗,她自己的手要包包子不方便,就叫我帮她擦一下。爷爷在旁边,把柴草都烧好了,就等下锅了。

    太阳光斜射进狭小的窗户,照在爷爷奶奶日渐苍老的脸上,照着那个乌漆漆的大盆,照着在我们脚下走来走去摇头摆尾的狗。我就在梦中恍恍惚惚地想,虽然奶奶嘴上说着支持我,但心里肯定也是想让我陪她卖包子的。

    后来,我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去了上海一所大学。临行前我很犹豫,因为我知道家里的钱不多,爷爷说:“不想卖包子,就不供给你上大学。让你非卖包子不可!”爷爷奶奶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他们关着门,不让我进去掺和。我坐在门外,难过透了。他们刚开始吵的声音很大,后来就渐渐地小了,我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但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是奶奶在哭。哭声把这个小小的包子铺挤得很满。

    我盯着破旧的天花板,一夜无眠。第二天奶奶很早就把我叫起来,手里拿着些钱,一把都塞给我,叫我快走,还叫我没钱的时候记得写信给家里来要。我犹犹豫豫地向他们的房间那里望了一眼,房门半开着,爷爷好像正在睡觉,对什么都没有察觉,奶奶一直催我快走快走,她枯瘦的手使劲推着我。大概我太爱外面那个潇洒的世界,于是我咬咬牙走了。其实我和奶奶都不知道的是,在我走出房门之后,爷爷从床上坐起来,老泪纵横。

    随后的一年我都没有回家,寒假也没有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爷爷说。但是在全上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之中时,我也总是想起挂在我家小店门上的红灯笼,里面燃着爷爷对来年的企盼。爷爷亲手点起的炮竹太响了,我用手堵着耳朵在旁边看。炮竹红色的残屑落在无瑕的白雪上,红得耀眼。整个屋子中充满了包子的味道,喷喷香,熟悉的喷喷香。也许我是真的很想回家,很想爷爷。因为我经常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就四五岁的时候吧,扎着两个小羊角辫,他把我抱在腿上,给我讲他的爸爸卖包子的故事。当时小日本来侵略中国,打到了我们的利津老家,他的爸爸跟着乡亲一起从家里逃出去,一路风餐露宿,辗转了很多地方,他的爸爸参加了共产党,打了仗也受了伤,还立了三等功,等到终于把小日本赶跑了,回到自己家乡时才发现物是人非,很多地方自己都不认识了。只有自己家的小包子铺,奇迹般地还在,里面很多东西都没有了,但是那口锅还在。爷爷说,这一切都是天注定啊。我们有了包子铺,就跟农民有了地一样,都是祖传下来的,都不能丢,不能丢。

    这个故事真的好长啊,我一直听到太阳下山,自己也昏昏欲睡了,很多细节都记不真切,却很清楚记着爷爷当时的眼神熠熠,衬着窗外黯淡的天光。

    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我记得这么多关于爷爷以及他的水煎包的事呢?我还记得上了大学以后,很惊奇地发现校门口附近竟然有一个叫做“正宗利津水煎包”的小店。兴奋之余去品尝了一下,却发现比起自家的味道真是差了好多好多。水煎包不应该这样做。我还记得爷爷都是烧柴草做水煎包,而不是用煤气炉,用煤气炉火候不好掌握。做水煎包一定要加面汤,而且要会加,面汤没过煎包正好,加太多面汤煎包就不酥了。爷爷最能掌握煎好的时间,煎包出锅的时候,焦黄焦黄得连成一片,却一点也没有糊,时间掌握得刚刚好。而且还有自家调配的肉馅,散发着独特的酱香,外人谁也学不来。我记得我问店主:“阿姨,你这个店一定不是百年的店吧?”然后没头没脑、又十分自豪地笑了起来。

    在这么多的回忆中,我惊奇地发现,我竟然是不讨厌卖包子的。甚至我可以说,有时候,我觉得这挺让人自豪的。

    我想如果把这些告诉爷爷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吧。当然,如果他能坚持到我回家,坚持到我告诉他这个消息。

    是的,我刚刚接到电话,爷爷病危了,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我望着火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一遍又一遍地失神。

    奶奶在电话里说,爷爷从半年前就很不好,怕我担心不肯让我知道。也不肯去医院,因为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最近冒出来很多新的包子铺,打的是利津水煎包的牌子,但是他们做的其实根本不是利津煎包,没有特殊的酱料,不会倒面汤,用的也都不是好油,但是又便宜又快。渐渐地,没有人买爷爷的煎包了,但爷爷有爷爷的脾气,他坚持这是祖传的制作手艺,不能糟蹋,于是生活每况愈下。他有了病,却还想着给我省钱。他其实也背地里偷偷给我寄过钱,还不得不打着奶奶的名号。虽然我打电话他经常骂我,但寒假时他也是天天盼着我来的,只不过他倔,从来不肯说。

    奶奶还说,她和爷爷卖了一辈子的包子。如果爷爷不在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上网,不经意间发现利津水煎包竟然是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文化,遗产。

    代代传承。

    一辈辈传下来,爷爷把它交给我。

    不能丢。不能丢。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煎包。

    恍惚间又传来奶奶的叫卖声:“一百年的煎包咧,一百年的煎包咧。”我那一百年的煎包,小日本都打不走,我们张家祖祖辈辈守了几辈子,坚持了几辈子。现在把它交给我。我上过大学,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把它做大做强,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让它生存得更好?我想着爷爷,我想着要回去告诉他,要他起来陪我一起做,做我们一百年的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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